2009年5月22日 星期五
【轉錄】和平醫院小兒科醫師林秉鴻日記(下)
睡夢中被一聲「林醫師呢?他是不是住這間?」給吵醒,「他現在在睡覺。」門又關上,門外感覺上有兩三人,好像是市醫團隊的醫生,我心想不妙,難道又是日記惹上的麻煩?但一大早擾人清夢實在是很討厭,我繼續在床上睡很久才起來。
中午發完便當之後有三位市醫團隊的醫生來科辦公室找我,分別是忠孝醫院的皮膚科莊醫師、陽明醫院的小兒科吳醫師、和一名中興醫院的醫師,我們到樓梯間密談。他們說話時態度溫和讓我放下原先的戒心。他們表示看到我第三天的日記,裡面寫的有些不是實情。他們不在乎外面的記者寫什麼,報紙看完笑笑就丟掉,但是他們必須來跟我澄清,因為有很多人相信我寫的日記。
他們前來支援我們是根據衛生局跟各市立醫院開視訊會議所做成的決議,由他們市醫團隊接手和平醫院A棟的業務,使得我們的醫師能夠到B棟去照顧SARS病人,前提也是等到我們A棟都沒有內科醫師可用時他們才會前去B棟,根本沒有所謂的「與醫院簽切結書絕不去B棟」。而忠孝醫院派過來的皮膚科莊醫師因為有在長庚醫院訓練過內科一年的經驗所以前來支援。
我對他們因為我日記所受到的指責和傷害感到十二萬分的抱歉,並答應他們在日記中做道歉與更正。我也請他們諒解我寫的日記是根據4/26吳醫師到我們科辦公室吃午餐所說的話,那時候很多人都在氣頭上,所以聽不出他說的其實是玩笑話。談話中我得知忠孝醫院的賴明隆醫師自A5ICU傳出SARS疫情時自願和本院的一名內科醫師(我們不知道到底是誰?)留守ICU,一共大約20幾人,一同封在AICU的鐵門內。
我知道AICU裡面也很毒,前天已有一名SARS病人死亡。B棟5樓ICU傳出慘重的疫情,就是前幾天由AICU轉過去一名SARS極可能病例給他們。另外又得知,A9的一般內科病房有一個抽血數據很像SARS的病人。此尿毒症的病人之前有到A5洗腎室洗腎(AICU前天死亡的病人也有在洗腎室洗腎),4/23發燒並且有呼吸喘的現象,抽血發現白血球7780、淋巴球12.2%、GOT26、GPT23、CPK834、LDH685,X光片兩邊肺葉全白,所有痰液血液培養培養不出任何的細菌,黴漿菌披衣菌抗體也都是陰性,現在病人已退燒而且呼吸正常。主治醫師給的診斷是腎衰竭造成的肺水腫,不過他們還是不放心,效法新加坡醫院的作法用兩台電風扇製造簡單的負壓,將病人身上的病毒吹向窗口。後來我跟科上的醫師討論過這個case,大家認為這個病人的臨床數據很像但是傳染力不像,果真是SARS的話那A5洗腎室和A9病房現在應該會爆發出疫情。
下午有位台北市議會某議員研究室王主任打電話聯絡我,我告知他A棟的危急以及即刻疏散的必要性。這幾天經歷急遽的變化,使我的眼光一下子拉得很遠,我建議他應推動政府迅速做到以下五點。這是我的個人意見,我的師長們一定想的更深遠更完備。
一、儘速立法通過SARS防治法,賦予政府權力得以徵用土地建築物資做為隔離之用,醫院建立隔離房及負壓病房,徵召口罩製造商、藥商、醫療器材商使得防護和治療資源不於匱乏,動用軍警維持社會金融秩序,及強制實行隔離。
二、派人到香港或新加坡(尤其是新加坡)考察,參考當地政府的隔離措施,以及如何實行隔離並維持社會正常功能的運作,以及如何和人民建立互信。
三、防疫要符合學理而不要符合政治,請有經歷過SARS且訓練有素的感染科醫師主導,只有經歷過的專家才會培養出強烈的直覺,制敵於機先。官員不是往來於公文就是經歷過也看不懂,防疫動作不恰當或太慢。
四、通過撫卹法,使得醫護人員得以拋下家庭生計及親人,勇敢的投入第一線治療SARS的工作。
五、發揚台大治療SARS經驗,利用視訊會議或是派人實習的方式教導全國的醫護人員如何治療SARS,以提高治癒率。台大第一批治療SARS成功的人是全民的資產,請優先保護他們的生命。
大約兩點多,全院廣播傳來葉金川教授的聲音,這次他的音量特別小聲。他說他的工作期限已到要離院了,B棟的人大部分都已移出。A棟的人如果防護習慣做的好又沒有人發病的話,5/13便可回家,但是他不能保證接下來完全無院內感染的發生。他又說這次的事件可以給後人或是加拿大的政府做為參考。接下來廣播傳來不知道那個長官的聲音,說為了答謝葉教授這6天的幫忙我們全體隔離人員來合唱一首「友情」,然後就唱了起來。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人在唱,倒是很擔心我們就這樣被放棄了。
SARS就像竄燒的火苗不斷從B棟那邊濺到我們A棟500人的稻草堆上,想不透當局為什麼不把這500人的稻草堆打散呢?這樣零星的火苗就會自動熄滅,而可以保存大部分的稻草,不然的話我們A棟將來會變成另一個規模兩到三倍的B棟。
約莫下午五點,我們最後的三位新生兒加護病房的嬰兒也成功的轉去婦幼醫院,這幾天黃主任為了這件事打了好幾家醫院的電話,有幸蘇前主任在婦幼醫院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也特別感激婦幼醫院的兒科的王主任和院長的大力支持。黃主任說她總算讓病人都沒有事情的出去,接下來的就是把我們也平安的送出去。我們高興的和也被隔離了9天的保溫箱及嬰兒合照。
有關A棟是否會爆發出感染的疑點實在很多,無法一一詳述。替代役中心三樓爆發出一位醫檢師經三天的發燒寒顫無法忍耐才求醫的事情,令我為去替代役中心三樓隔離的A6小姐們擔心。從阿嫂那邊得知插管轉去新竹省立醫院的B8阿嫂已經走了的消息。後來學長又告訴我B棟1F急診室的小姐已經有4人不行了要插管,其他很多人都發燒。我聽了急忙問是哪4人要插管?學長說他也不知道。
我雖然早就知道B1不可能沒事,但是我不知道會那麼嚴重,4/26打電話去急診詢問蔡醫師的狀況還有跟一位小姐通過電話,那時後聽聲音都還好好的。ER三班的小姐我們兒科醫師都認識,因為值急診輪來輪去,到最後大家都很熟。她們有時候很可愛,比如說會煮宵夜給你吃,但有時候又很可恨,比如說大夜時急call你起床去看病人。我腦中突然浮現出她們每個人的臉,想到冰冷的喉頭鏡插入她們年輕美麗的臉龐,呼吸器將一波波的氧氣打入她們無力的軀體內的情景,眼眶不自覺的模糊了,幾滴淚掉到手中發送的便當上面,我儘量讓自己忙著,刻意不要去想。
前幾天前主任到我們急診室對面一家很有名的乾麵店吃乾麵,聽到老闆說「護士賺那麼多,有什麼好抗爭的?!」打電話來告訴我們,大家聽了都很生氣。護士一畢業薪水三萬,做久了了不起四萬多,又輪三班又要急救病人,哪裡是份好工作?!不過她們現在都不會再抗爭了,她們已經靜靜的躺下,然後被拆散送往各處,然後無聲無息,罪名跟著她們,但她們再也不會出現在電視上了。
前後9天,和平醫院遭到全部工作人員幾近感染的單位計有B8、B6、B5ICU、及B1急診,AICU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死亡及感染的人數已超出我能掌握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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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中時聊天室
HENRYHSU
罵林醫生的好像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誰在「國民公敵化」和平醫院的醫護人員??
還記得國民公敵這部電影吧??美國中情局(CIA)的人謀殺了國會議員,一位律師接到了無意中拍攝到的錄影帶,CIA的人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首先就是全力醜化這位律師,破壞他的信用,讓他將來對這些CIA人員的控訴沒人會相信!
現在國民公敵的劇情活生生的在台北市立和平醫院上演:
電視上我們看到台北市立和平醫院的護士,在台北市長馬英久和衛生局長邱淑媞下令封院後集體抗爭,馬英九集團控制下的媒體,馬上拿香港的醫護人員被封為「抗疫英雄」來比較,一副台北市立和平醫院的醫護人員怕死的樣子,卻完全不告訴台灣的觀眾人,這些香港的醫護人員「抗疫英雄」正在遊行抗議香港政府給他們的防護不足!!
接下來馬英九不斷在電視,形容離開台北市立和平醫院的醫護人員是落跑,是敵前抗命,還用巨額罰款強迫他們回院照顧病人,接下來還公布了醫生的名字,還威脅要吊銷他的醫生執照;這一切的做為都只不過是台北市長馬英九和衛生局長邱淑媞為了掩飾自己蓄意集體謀殺幾千人的罪行,先行醜化台北市立和平醫院的醫護人員!!!
首先,根本不能要和平醫院的醫護人員去照顧病人,這不是和平醫院的醫護人員的人權和職責之爭,而是根本違反防疫的基本原則!!
台北市政府封鎖台北市立和平醫院的理由,是和平醫院發生院內感染,那就表示每一個和平醫院的醫護人員,都是可能的SARS病毒的潛在病患和SARS病毒的帶原者。世界衛生組織(WHO)在關於SARS的防疫方法裡寫的一清二楚,絕對不會再讓這些醫護人員繼續看病人!理由再簡單不過:這些所有的醫護人員都是可能的SARS的帶原者或潛在SARS病人,醫師和護士照顧病人的過程中,一定會和病人有密切接觸,叫他們去照顧病人不是存心叫他們在病人間散播SARS病毒?這些醫護人員必須馬上暫停工作,加以隔離,一直到隔離期滿後才能恢復工作!!
大家試想,台北市長馬英九和衛生局長邱淑媞強迫和平醫院的醫護人員繼續工作,這些醫護人員吃不好(據說有護士兩天才吃一個便當),睡不好(據說有10幾個護士擠在一個房間裡睡覺,連個棉被枕頭都沒有),還要超時工作(據說有護士連續工作10幾小時都沒休息)連個最基本的防護設備都不給,台北市長馬英九和衛 生局長邱淑媞這不是故意要和平醫院的醫護人員發病??本來不會得SARS的醫護人員,這樣被台北市長馬英九和衛生局長邱淑媞惡整14天,不得SARS那才奇怪?!再要她們照顧病人,不是存心要她們在病人間散佈SARS病毒??
接下來台大醫院的處置就是非常標準的防疫措施:
一位病人到台大醫院看診時隱瞞自己曾經到和平醫院就診的病史,台大醫院一發現他得SARS,馬上把所有接觸過他的醫護人員全部暫停工作,全部隔離,這才是標準的防疫措施!!
台北市長馬英九和衛生局長邱淑媞的惡搞,效果非常明顯,台北市立和平醫院現在好像一個巨大的SARS病毒培養溫室,院內交叉感染非常嚴重,僅管葉金川厚著臉皮說謊,結果連和平醫院院長都發燒送到台大醫院,支援的仁愛醫院副院長也發燒送出醫院隔離!!連院長、副院長都這樣,其他還在醫院的醫師護士就可想而知了!!
接下來仁濟醫院更是最好的對照組,陳水扁一發現台北市長馬英九和衛生局長邱淑媞胡搞瞎搞,馬上親自召集各大醫院院長,討論後作出非常正確而果斷的決定:中央直接越過台北市接管仁濟醫院,將院內所有人員包括醫護人員檢查後分組,全院淨空後消毒,連仁濟醫院院長,國策顧問吳樹民醫師都送去隔離!絕對不會要仁濟醫院的醫護人員繼續照顧病人!
後來仁濟醫院翁護理長SARS發病病危,大家想想,要是仁濟醫院還讓台北市長馬英九和衛生局長邱淑媞胡搞,那後果有多嚴重??
1:仁濟醫院翁護理長是一定死定了!!
2:仁濟醫院裡面那些被翁護理長照護過的病人保證也得SARS死掉!!
3:仁濟醫院其他的醫護人員要常常和翁護理長接觸,在台北市長馬英九和衛生局長邱淑媞惡整下,不陸陸續續得SARS發病才奇怪!!
仁濟醫院裡面的SARS交叉感染一定越來越嚴重,仁濟醫院只有一直封院的院內所有的人全得SARS死光為止!
因為陳水扁果斷而正確的決定,才讓仁濟醫院裡的近百人免於遭到台北市長馬英九和衛生局長邱淑媞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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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新聞-中央社
衛生署認為:和平醫院封院是失敗教訓
(中央社記者陳清芳台北八日電)和平醫院已全員疏散,從疫情爆發以來,和平醫院近二百例SARS病例,其中約五十名是可能病例,迄今多人性命垂危,現在檢討的聲音陸續出現,衛生署、疾病管制局長、醫界多數人認為,不論是誰做的決策,和平封院的結果是「失敗的」。
就流行病學分析,台灣的第一波疫情是單純境外移入SARS病例,然而和平醫院的院內感染SARS事件,接著仁濟醫院也封院,使得台灣疫情進入第二波,疫情進入高峰,通報病例飆漲,可能病例倍增,一百三十一名可能病例中,和平醫院佔五十七例,仁濟醫院佔十二例。
迄今和平醫院護理長陳靜秋病逝,住院醫師林重威病危,還有一位張姓外科醫師、李姓護理長、護理部鄭姓副主任都病勢危殆,中華民國醫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理事長吳運東、國泰醫院院長陳楷模聽到這些壞消息,都不禁搖頭,感嘆和平醫院的封院是失敗的。
四月二十四日那天,究竟是誰下達和平醫院封院指令?衛生署認為,是台北市衛生局的決策,署長涂醒哲表示,封院不違反「傳染病防治法規定」,但是要有配套措施。涂醒哲說,他曾在封院前和台北市衛生局長邱淑媞討論,希望和平醫院先關閉門診、急診,安排病患及員工,對眷屬、週遭商家提出說帖,台北市政府卻自行決定立刻封院。
涂醒哲並認為,和平醫院有延遲通報SARS病例之嫌,他的醫界友人、台大醫院感染科主任張上淳在封院前向他透露,和平醫院有SARS病例,他請疾病管制局長陳再晉去查,陳再晉曾任和平醫院院長,第一次捎回的訊息是和平醫院沒有病例,他請陳再晉再去查,才暴發「和平風暴」。
衛生署副署長李龍騰、疾病管制局局長陳再晉認為,依當時和平醫院隱匿或延遲通報疫情,從發病趨勢圖來看,在四月十九日和平醫院即有多人發病,但是院方沒有立刻通報,以致院內感染一發不可收拾,至今各大醫院光是照顧和平醫院的病例,就不勝負荷。
台北市政府決定封院,台北市衛生局長邱淑媞說,如果和平醫院不封院,疫情會擴散,台北市長馬英九向院內隔離人員表示道歉,卻表示這是不得不的決定。封院決定如此倉促,第一天就有護士集體衝撞企圖逃院,對照後來護理長陳靜秋殉職,令人感嘆,她們當時以簡陋的防護裝備與病毒肉搏戰,危險萬分。
前衛生署副署長黃富源批評,台北市政府並沒有做好配套措施就貿然封院,封院期後A、B兩棟又未確實分層分棟隔離,增加交叉感染風險,簡直是將召回的員工推入險境。
不過,以和平醫院超過一千二百人同時隔離的情況下,衛生署似乎高估,台北市的獨力處理能力,在李龍騰與邱淑媞同場的記者會上,李龍騰說,應優先以市立醫院支援和平醫院,其次才是署立醫院和其他公立醫院,後來證明市立醫院全部動員也無法收尾。
在衛生署的層面,也面臨醫院調度多頭馬車的情況,封院到了第三天,衛生署發現和平醫院情況極為惡劣,又花時間與國防部協商,軍令如山,替代役男中心、國軍松山醫院陸續登場救援,各大醫學中心接手治療重症SARS病患治,即時紓解和平醫院的危困。
緊接著,行政院各部會分工,內政部警政系統終於和公共衛生部門攜手合作,展開追蹤居家隔離者、和平醫院相關者的行蹤,人數多達萬人,這已是和平醫院封院一星期以後的事。
和平醫院從封院決策過程,到中央和地方缺乏合作默契,每一環節都有可議之處,社會大眾透過這個事件可以看到一條封鎖線,隔開院內外病患和家屬的生離死別,可看到危難當頭的恐慌失措,對照堅守崗位者的勇敢應戰。
就像和平醫院精神科主任李慧玟所言,希望和平的十四天,能換來全國的安心。和平醫院的失敗教訓,使得後來的仁濟醫院事件得到最快、最多資源的善後,更重要的是,醫界也覺醒到,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920508
陳總統:和平封院前曾接獲醫界友人求救電話
(中央社記者馮昭台北十二日電)陳水扁總統今天視察榮民總醫院負壓病房後指出,在台北市和平醫院封院前,他接到新光醫院黃副院長的求救電話,指和平醫院有很多人可能感染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ARS),因此指派衛生署疾病管制局前往了解,才發現問題嚴重。
陳總統表示,四月二十二日他接到新光醫院副院長黃芳彥的電話,因為有人告訴黃副院長,和平醫院有很多人可能感染SARS,他認為這是一通求救電話,因此緊急向衛生署疾病管制局查詢。
陳總統指出,雖然疾管局表示,根據和平醫院的報告,沒有問題,但他還是不放心,又要疾管局繼續查,才發現問題嚴重,兩天後和平醫院就封院。
但是封院後抗爭很多,還有人自殺,因此在四月二十六日晚上邀集相關人員討論,陳總統表示,既然防疫視同作戰,他就提出作戰計畫,下令在三十六小時內將和平醫院人員移出,後來松山醫院挪出病房,人員也陸續移出。
陳總統表示,他提到這些過程,是要告訴大家,有些事已經盡力了,他了解昨天過世的和平醫院護士林佳鈴是婦產科護士,但她為何也感染SARS?原因是她照顧一名印尼籍看護工,而這名病人在送進婦產科時,並不知道感染SARS,事先沒有做好防護,才會感染。陳總統提醒全國醫護人員,照顧別人之前先要做好自己的防護。920512
吳樹民:和平封院值得探討 應強化公民意識
(中央社記者陳蓉台北十二日電)...吳樹民認為,和平醫院封院的教訓及經驗,對未來台灣防疫工作、醫師和病患都上了重要一課。
事實上,吳樹民可以說是SARS疫情的「受害者」。在仁濟醫院擔任內科主治醫師的他,在仁濟也因醫護人員感染SARS而遭封院之後,雖然他並未出現身體不適,但仍接受行政院衛生署的安排,遠赴桃園榮民醫院,接受隔離。他昨天才結束隔離返家。
吳樹民今天在接受中央社專訪,談起和平醫院這次因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 (SARS)而決定封院的措施是否妥當時說,決策過程頗值得探討。
他表示,在封院過程中將所有人召回,讓很多人聚在一起,可能會發生交叉感染;且受到隔離人員心理的反應也值得注意,這些都是未來在檢討時可以研究的課題。
另外,他也指出,政府將國軍松山醫院轉成SARS專治醫院的方向是正確的,其實,不見得將病患都送到台大醫院、台北榮民總醫院這些醫學中心就是最好的治療,應將病患集中治療,才不容易將疫情再傳播開來。
吳樹民說,「這次SARS事件考驗台灣人的行為」。他比較了台灣與日本的疫情發展,儘管因素很多,但不可否認,台灣疫情的擴散,有部分原因與台灣人民缺乏法治精神有關。
因此,當務之急,吳樹民認為,除了加強國內疫情控制,更應要杜絕從中國大陸來的走私、偷渡,政府一定要嚴格把關;另外,台商回台一定要遵循隔離十天的規定,才能有效掌控,避免疫情再擴散。
SARS疫情過後,吳樹民預測,將改變不少醫護人員和病患的某些態度和想法,尤其可能會改變部分有「逛醫院」僻好的病患,連帶對健保也可能會有影響。
讓SARS早日遠離台灣,是民眾一致的期盼,吳樹民強調,政府現階段應加強宣導,讓民眾了解,隔離是必要的。也就是強化「公民意識」,政府要「說清楚,讓大家能接受」。920512
【轉錄】和平醫院小兒科醫師林秉鴻日記(中)
腋溫36.2℃,開始輕微咳嗽。今天是星期日,氣溫非常炎熱的一天。早上又是全院廣播,院長的聲音有些虛弱及嘶啞,我想這幾天他一定是沒睡好,沒有好好充分的休息才會這樣。我心裡想好在這幾天都是在自己熟悉的環境做隔離,與自己熟悉的同事一起吃飯、睡覺互相加油打氣,連院長的聲音的都是那麼的熟悉。院內不少隔離人員心情都是起起伏伏,尤其是工作負荷重、離SARS又近、心理壓力大的B棟工作人員,情緒趨於崩潰的狀態。
我又想到今天如果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與自己不認識的人做隔離又會怎樣,而人性又會怎樣呢?廣播內容充滿建設性,並且要求A、B棟做好分棟分層隔離,所有人員待在原單位不動並做嚴格的管制,A、B棟的連接走道是所謂的C區,人員的進出必須穿隔離衣並且消毒。其實我深知防止SARS交叉傳染的黃金24小時已過,從第一天召回員工開始就應該這樣做,而不是每個人發個N95口罩就進來,不過再怎麼說,總算建立了秩序。
中午不必去領,便當就自己送來了,用過餐後,我在想蔡醫師的話,一個訓練有素的感染專家的直覺。我們在她離開的時候,發現她在科上電腦的資料夾裡頭有一份文件(請見附件五)。故事很感人,但這不是重點,它告訴了我們這個病的自然進程(Nature Course)。作者Johnny是大陸的實習醫師,1/31接觸到嚴重SARS病人(咳血幫他戴氧氣罩),並在密閉空間(救護車上)中待20分鐘,2/2發病(相隔三天),發病時以嚴重發燒、無力、和腹瀉來表現,2/6開始咳嗽,也開始接受得到這個病的事實(已經拖四天了)。
發燒七天之後進入下呼吸道期, 也開始出現呼吸困難和咳血,這時候他是用兩邊的爛肺在呼吸,每呼吸一下就痛一次。發燒第九天時他才等到呼吸研究所(也就是我們台灣的加護病房)的病床,開始用呼吸器帶著他呼吸兩個多禮拜,然後痊癒出院。最後在學校宿舍隔離兩個禮拜才恢復正常人的身份。依照這個故事,作者Johnny經歷潛伏期3天,症狀期7天,下呼吸道期兩個多禮拜,恢復隔離期兩個禮拜,其整個自然進程的結束大約要一個半月。
Johnny的潛伏期只有短短三天大概跟他接觸到的SARS病患 的病毒量(Viral Load)有關,表示這個SARS病患在短短的20分鐘之內,傳染了大量的病毒給這位Johnny醫生,所以病毒複製到需要發病的量只要短短三天,這也代表現在在B棟的醫護人員如果防護沒做好的情況。呼吸衰竭的那兩個禮拜是關鍵,死亡就是發生在這個時候,不知是否有人統計插管後病人的存活率?發病到死亡,最快大約只要一個禮拜左右。
我看完了心想,如果感控沒做好,這就是以後和平A棟和B棟的命運,每個人都是一個半月沒完沒了,故事一直重複,時間無限延長,這場防疫大戰,很有可能只是拖而已。屆時呼吸照護的人力(有加護病房經驗的護士、胸腔科醫師、麻醉科醫師)、資源(呼吸器、類固醇、Rebavirin、IVIG等等)都是很迫切需要,當人力一個一個倒下,病患人數衝破呼吸加護的資源時,那死亡率就會節節上升(如同目前香港和新加坡的情形),最後直逼這個疾病的自然死亡率,也就是沒有呼吸照護下的死亡率。
而這個數字,目前只有中國知道,聽說目前大陸鄉下有很多人都死在設備、資源根本就不足的地區醫院裡(如John文中提到的護工)。這個情形,問落跑回來的台商或是逃難出來的大陸人士最是清楚。但另一方面想,會不會有一部份的人已經有病毒的抗體,根本不會發病,這個答案,只有檢驗試劑的發明才能知道。
現在我們兒科醫師大概都比關在這裡的其他人瞭解SARS,雖然憂心,但也比較鎮定,接下來要想想該怎麼做。人體在SARS病毒入侵的時候,由於對這個病毒還不認識,所以先啟動非專一免疫,一些淋巴球、吞噬球先撲上去(如同現在對SARS未做任何訓練的和平醫院醫護人員,把SARS全堵在B棟),接下來的一個月的時間,讓身體慢慢產生對抗SARS病毒的專一免疫,如抗體、殺手等T細胞衝出來殺死病毒(好比說美國科學家突然發明了疫苗送達台灣,全部的人都打一針)。哪邊速度快哪邊嬴,所以目前我們和平醫院醫護人員(尤其是B棟)正在搶救外界無感染區的時間,而我們有些人體內的白血球正在搶救自己的時間,這是場拼速度的戰爭,檢驗試劑與疫苗的研發一定要快。
我想到了危機總動員裡頭的達斯汀霍夫曼,一個超越政治運作,對疾病有充分的瞭解而心裡頭只有人民生命的疫情控制專家,這樣子做事才能搶在病毒擴散的前面。台灣的達斯汀霍夫曼,你在哪裡?
當天晚上我得知B棟裡頭的情況,已經有4名醫師和25名護士開始發燒,B8的護理長開始呼吸衰竭,插上氣管內管轉長庚醫院,她是4/17發病的,進入下呼吸道期剛好10天。有位醫師一天哭了三次。今天的天氣非常的炎熱,為了阻絕空氣傳染的機會,AB兩棟空調全部關閉。進去B棟的人員都要穿白色的生物防護衣,樣子就像是新竹科學園區的無塵衣一樣,穿上去大約10分鐘就全身大汗,然後必須持續這樣工作8到10小時,裡頭的人沒便當吃,因為送便當的人一放下便當在B棟門口人就跑了,所有人忙到沒人有空去拿便當。
護士小姐也是忙完交班人就走了,根本沒有人想要留下來吃便當,回到替代役中心時整個人就像快休克一樣。A6的阿嫂每個人眼睛都哭的紅紅的,只要那邊的阿嫂倒一個,這裡的阿嫂就要過去一個,有位阿嫂大熱天還穿著大外套,口含溫度計,手裡拿著經文符咒。我從科辦公室外的窗戶看整座B棟大樓,彷彿是座燃燒的地獄。
晚上科內最後一位醫師也來報到了,我們都笑笑說他這幾天到底躲在哪裡。從學弟妹和同學打來的電話,當中得知其他家醫院,也在清出SARS病房以及SARS疑似病例的隔離房。前局長葉金川下午就進來,統一對外發言,我們都期待他能改善一下和平醫院目前混亂的情況。邱淑媞晚上才穿白色防護衣進來跟我們高層開會,大家十分不滿她4/24號的封院措施,她卻推說這件事她也是第一次經歷,得知的人都氣到想要去撕她的隔離衣。
蔡醫師聽說目前已從B棟急診室轉往松山國軍醫院,走時碰到了我們一位A6林護士進來急診室,說便當剛好可以留給她吃。這位林小姐在封院前後跟本沒有被護理長徵調過去B棟支援,唯一的解釋就是4/22 到4/23照顧我們A6的那位印尼籍看護。截至目前為止,我所認識的同事中已有兩名成為SARS疑似病例,大約一個禮拜,只要她們出現呼吸衰竭或是X光有大片的浸潤,就會變成SARS的極可能病例。如果沒出現,那她們可能只是普通的感冒或是腸胃炎而已,或者是SARS病毒只對她們造成輕微的影響。
A6的窗口看到中華路的另一端有一群人為我們點蠟燭祈禱,我們向他們招手他們也向我們招手,他們齊聲說:「加油!」我們回應說:「謝謝!」蠟燭的火焰排成了一個台灣的形狀,像是為整個台灣祈福。台灣所有各級的醫療體系,就像是一個人的免疫系統一樣,漸漸將被這隻SARS病毒所激發。
第五日(2003年4月28日)
腋溫37℃,流鼻水,持續咳嗽。
不知道為什麼咳嗽還沒好,鼻水也跑出來,我本身有過敏性鼻炎,常常起床就是流鼻水,然後鼻涕倒流咳嗽,今天早上醒來就是這個情況。戴著一整晚的口罩,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就已經掉在床邊?
吳院長的廣播還是強調A、B各層已經做好分棟分層控管,並為所有隔離人員加油打氣,他期許所有和平醫院員工不要忘記市立醫院的三好運動,那就是「存好心、說好話、做好事。」我笑笑,雖然是政令的宣導,不過在這節骨眼的確是需要這麼做。
黃主任知道B棟的人沒拿便當的事情,也知道我們昨天大約有300多個原封不動的就丟掉的便當,很是心疼。外面很多無業遊民沒飯吃,而300多個便當就被當作SARS垃圾丟掉,而且還有某些縣市會阻擋SARS垃圾的進入。於是召開科內會議,通過由小兒科接手統計A、B棟人員,以及發放便當的業務,而且統一由我們發放A棟每個樓層,就不會發生有人跑出來拿便當的情形。
這個方法很聰明,因為還可以統計現在在A、B棟各層各單位的人數,清清楚楚的知道每個醫院的角落藏著有多少人。於是我們逐層清點人數,終於統計出現在在A、B棟的各層的人員(附件六),A棟大約是500人,B棟大約是200人,這些人數是會變動的,因為有些是從替代役男中心過來,支援的護理人員來輪三班,所以我們必須指派每樓層的負責人,每天統計一次素食和葷食便當的人數回報給我們,再由我們兒科醫師冒著在一樓大廳交叉感染的危險,從便當車上卸下便當、分好。
B棟的便當我們就全部裝在一部推車上,我們把它推到A、B棟的連結通道(C區)就掉頭走人。A棟的話我們坐電梯從10樓開始發起,越高樓層的便當擺在推車的越外面,電梯門一打開,就叫各樓層的負責人來拿,如此一來我們每層人員都不會互相碰觸到。便當最重要,由於我們的努力,終於使得全院便當控管到正負誤差10到50個左右,當然有時也會出錯,比如醫院臨時加派人手。像有一頓午餐便當不夠,我們兒科就把我們自己的便當都捐出去。各界捐給和平醫院的物資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有居家休閒服、捕蚊燈、空氣清淨機、佛書、大富翁遊戲、跳棋、象棋、刮鬍泡、衛生棉等等,還有兩台按摩椅、三台跑步機和三台健身車。我們不插手非食物類的物資發放,因為我們兒科扣掉蔡醫師全部也才九個人而已,所以其他物資也是各單位派人到大廳來拿。
像我們有一次切西瓜分裝就可以切很久,每個人都是戴口罩、戴手套、穿嬰兒室隔離衣在那邊切,一位婦產科馮醫師也跑過來幫我們切,他說他這個就是切子宮肌瘤的刀法。
政府釋出去照顧B棟的病患醫師一天一萬塊、護士一天三千塊,七天之後就可以移出,隔離十四天後便可回家的消息。有外院的醫師和護士開始響應這項政策,投身進入B棟第一線照顧SARS病患。我們A棟的人先是封院時人心已失,再者又知道B棟那邊的內情,所以大都不願意去。不過也有人想去B棟那邊支援,像我們科上的吳醫師和A6的一些小姐,因為這是最快出去的辦法。繼4/24封院14天以來預計解除隔離的時間是5/7,但是因為A棟又有人爆發感染所以延到5/11。所以就有人想要速戰速決,不過可能要冒極大的風險。
今天開始有媒體來聯絡我,我在網路上傳遞的日記好像已經出名,我還是保持我的原則,不在媒體上公布我的日記,可是還是有媒體不斷透過總機電話找到我,這使得我沒有時間寫日記。晚間又有一位熱心政治活動的人士聯絡上我,談到和平醫院員工封院造成的傷亡,以及接下來去支援的醫護人員的撫卹金發放的問題,如此一來才能招到義勇軍去照顧SARS病患。
我說這絕對是需要的,尤其是4/23、4/24被徵調過去B棟的A棟人員,因為那時候那邊一點合格的防護措施都沒有。但這又牽扯到政治力量的運作,令我十分頭疼,最後我還是選擇再觀察。
咳嗽實在太嚴重,整天咳不停,已經引起身邊的人的懷疑。主任說沒關係你就去照胸部X光這樣對自己或大家都好。我走到A棟2樓的X光科,請求照X光,一位技術員出來叫我自己拿卡,寫下自己的姓名和病例號,拿卡啟動機器,照相,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的碰觸。我在門外的椅子坐著,心裡忐忑不安,這種經驗在4/23全院大篩檢時就已經經歷過。我心祈求老天保佑肺部不要出現任何陰影,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技術員在隔我十步之遙的X光看片箱前說沒問題,我感激神再度賜我幾天自由的時間。
晚間約莫12點時路過A6護理站,從大夜護士那邊攔截到一份給葉金川教授的資料,是台大給葉教授的建議。大意是說由各醫學中心認養各市立署立醫院,由醫學中心收養SARS急重症病患,市立署立醫院收留SARS疑似病患及極可能病患,醫學中心就近認養,如台大認養婦幼、和平醫院,北榮認養陽明、署基醫院,長庚認養省桃,國泰、馬偕也相繼加入等等。我心想不愧是醫界的龍頭及全台第一家照顧SARS病患的醫院,全台SARS的疫情他們已能預見,必須提早做準備。今天全台其他縣市都在怪台北市,視我們為瘟神,等到SARS疫情全台延燒,擁有醫療資源最豐富的台北市將是存活率最高的地方。
第六日(2003年4月29日)
腋溫仍是37℃,咳嗽變輕微。我想我真的出名了,今早就有人打電話來找我談我日記的內容,是我們A6的李小姐,從她的談話中我終於可以拼湊出這次事件的全貌,她告訴我封院前後我所不知的另一半—B棟那邊發生的事情。
「4/23封館前,阿長說B8那邊急需要人手,叫我去上小夜班,我問說那邊有沒有做好防護措施?阿長說已經做好了。我說我還是不想去,阿長就大罵我,說我怎麼這麼自私?!如果這次我不去,以後就不用回來上班了,我想我是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家人都失業,我沒工作他們就沒飯吃了,只好硬著頭皮答應,前提是那裡已經做好防護措施。
可是當我戴著口罩進到了B8病房,問那邊的隔離衣在哪裡?那邊的學姐指著牆上的白袍叫我穿上,我說這不是隔離衣呀?她說這就是隔離衣。真的耶!她們就只是戴個口罩穿著白袍就在SARS病房裡走來走去。我們B8病房裡總共大約有30個病人,卻只有3個護士在照顧(就我所知整座B棟大樓約有100多個病人,護士小姐只有20幾人。)
忙都忙到累死,學姐叫我去量所有病人的體溫、心跳、呼吸速率、和血壓(也就是生命跡象)。我去量了,發現所有的病人都在發燒,心裡實在很害怕。因為我不想碰到那些病人,就用電子血壓計量,學姐看到了說,不準,重量。我當然知道電子血壓計比較不準,可是用水銀血壓計我就要碰到那些病人了呀?另外她又指那兩間負壓病房說,裡面的也要量。我跟醫生說那是不是SARS病人,醫師說不是,他們只是一般呼吸衰竭的病人而已。
他叫我進去時要穿手術衣、戴手術帽、手套、穿鞋套,我真的欲哭無淚,這只是一般開刀房的無菌穿著,哪裡是隔離衣呢?我趕快進去裡面量一量趕快出來,發現裡面四個人全部都被插管接呼吸器,那時候真的快要當場哭出來。我還有看到開刀房的學妹,她們只是護生而已還沒畢業,連量個血壓都不會,我發覺她們什麼都不知道,開刀房護理長要她們過來,她們就被騙過來了,什麼都要教,現在那邊照顧SARS的人力,都是師徒制一個帶一個,很少人真正有加護病房的經驗。
我下班回到替代役中心,阿長又派鄭小姐去上大夜,然後白班又排我,真的很不公平,為什麼不讓其他人去呢?後來有白色防護衣後,就有人自願要去了,然後我跟鄭小姐的班就沒有了,直到第14天才有我的班,叫我待在房間裡不要出來,我看到阿長排的班表,我就明白我被犧牲了。我原先想的也是這樣啊!為什麼要騙我?!我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今天到最後我可能會死掉,而我的家人 連我的屍體都見不到,而且他們還要餓肚子。請你把它寫出來但不要寫出我的名字,我不怕得罪任何人,我早就豁出去了,我只是怕我的家人看到我的名字他們會很擔心、會很難過。」說完就哭了起來。
我答應她寫出這段故事,看來封院時B棟的感控比A棟更糟糕,這種情況,我估計大約在第三天的時候才穩定下來,難怪封院第二天B棟的護理人員會跑出來抗爭,而A棟的人員沒有人想去B棟,不是沒有道理的。雖然我知道B棟的王督導和許多A、B棟的護理長早就親自下海,可是看來有人已經陷下去就不顧別人的死活。
目前這場SARS防疫大戰的最根本問題,在於沒有去面對現實,防疫的概念太隨便,措施不符合防疫原理。如果封院時防護措施有做好,那派去B棟的人員將是撲滅SARS大火的水,如果沒有,那她們就是送進大火的油。這個故事只是冰山一角,我無法估算封院三天內有多少人成為當局粉飾太平的受害者, 注意!是受害者而不是犧牲者!非自願或不知情者為受害,自願的人才是犧牲,當然也有些自願的人只是去作秀而已。我想起昨天有人打電話來幫我們爭取撫卹金,那時後實在應該答應他的。
今天的廣播已經不是吳院長的聲音,而是葉金川葉教授的聲音。他向我們解釋目前醫院的處理政策,他承諾分三天把B棟的病患及人員全部撤離,到時醫院的危險降低而A棟又沒有人發生感染的話,隔離的14天期限一到就可以全撤。他呼籲有發燒有症狀的人一定要報告主管,然後到B棟一樓的急診室照X光,吃Ribavirin。我們都暫時接受這個官方說法。
蔡醫師打電話過來說她在松山醫院,目前身體情況還好。她們一進醫院衣服就要自己脫光,所有東西都不能帶進去,連手機都被銷毀。她費了好大勁才聯絡上我們,那邊沒有水沒電的,問我們能不能送點水跟食物還有鬧鐘給她們?因為她們在裡頭完全不知到外界的時間。
下午傳出B棟男看護工病危而太太不得進來的消息。晚間又有一位內科醫師插管轉國泰醫院。而且A棟五樓的加護病房又有人呼吸衰竭死掉,不知道是否是SARS病人?我們科上的大雄醫師送便當去A棟B2的太平間時嚇了一跳,怎麼都是穿白色防護衣的人?才知他們剛轉一個屍體出去。
晚上主任跑來告訴我,她剛才被高層叫去刮了一頓,說是看到我的日記,寫到AB棟沒有做好分棟分層控管,我心裡想他們可能看到我第三天的日記。主任說她跟高層說我寫的都是事實啊!可是高層就是很不高興,她叫我要稍微節制點。我跟她說不用擔心,這是我的個人行為我會自己負責,而且我還是要照實寫,她聽了也啞口無言。
目前我身邊沒有任何的資源和工具可以對SARS做研究,唯一能做的,國中生物課本有教過我們,那就是觀察與紀錄,這幾篇日記就是我的觀察與紀錄。其實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我自己的處境以及前途,不過面對生命的問題,不是最需要誠實嗎?希望台灣的防疫高層能夠誠實的面對問題,不要再作秀了。
晚間我們從新 聞得知華西街的西霸天仁濟醫院也封院了,原因就是隱瞞SARS疫情而造成院內感染,不過這次市政府的防疫總算有了經驗,不會把SARS病患留在隔離設施根本不夠的仁濟醫院,和所有的員工一起隔離。和平經驗,算是對台灣民眾有了貢獻。
第七日(2003年4月30日)
耳溫37.8℃,已經幾乎不咳了。但今天是我們隔離人員心情很差的一天。
慈濟大學葉金川教授的聲音經由全院廣播,噩耗在全院的每個角落飄散。「A5加護病房現為疫區視同B區加強隔離,所有A棟人員自今天起重算14天。」他交代B棟人員移出的工作進度,並呼籲所有A棟人員堅守崗位不動,並由各單位主管發給每個人一張體溫及症狀記錄表,從4/30到5/13,A棟是白卡B棟是紅卡,每個人把卡片掛在脖子上,紅白卡持有人不可相混。
他說他視察A棟的結果發現有人脫口罩一起吃便當,互相摸來摸去,打球。他呼籲有這些行為的人不要拿其他人的生命開玩笑,請尊重別人的生命。廣播完我想這一定跟昨天A5加護病房死亡的病人脫不了關係。官方認定相對低危險的區域只剩A棟6F到10F,B2到4F,及A5的洗腎室和行政辦公室兩個地方等。但我們早知A棟與B棟的隔離一直不是最完全的隔離,像葉教授睡A616,院長睡A5院長室等,有幾個內科醫師會回來睡A6病房。這些人都是拿紅卡,他們在連結通道C區會脫下白色防護衣,並宣稱會沐浴,我們有跟這些醫師爭辯過這個問題。何院士認為不可以從B棟跑到A棟,B者恆B,可是高層認為可以。
我覺得這就是目前我們台灣最大的悲哀,專家比官小,由外行做決策,可是官員往往最後卻不負責。A棟與B棟的護理人員下班後,會有專車各自接送到國軍替代役中心,A棟的人睡二樓,B棟的人睡三樓,在那邊A、B棟人員的隔離,我目前還沒很詳細的調查。各層的隔離也不是絕對的隔離,基於一些庶務,有些人員會到1F,或是沒控管好的單位就會任由人員到1F大廳拿東西。
聽到這個消息A棟人員的反彈很大,因為大家已經辛苦的撐了7天了,沒想到又要延長14天,所有的努力全歸零。主任知道了很是灰心,她說乾脆不要發便當了,因為我們每發一天的便當就要出去危險的環境待一天,外面沒人管我們,如果我們小兒科有人發病的話,那全部A棟的人發病是不是要算在我們小兒科人的頭上呢?!
依照官方的邏輯,當初因無法估計和平醫院院內感染規模的大小,緊急在4/23拿一個鍋蓋把整個和平醫院罩住(罩得不完全,因為選票的壓力或人情的考 量把一些病人以及病患家屬都放走。醫生也很有警覺性,早在前一天儘量把病人出光。),到4/30為止和平醫院A棟的人幾乎都沒有發病。那表示4/20左右B棟的感染散播(也就是蔡醫師所說的line3)並沒有影響到A棟,甚至是B棟的大部分醫護人員。
我們全體人員前七天的體溫記錄卡將是最有力的證據,不知道是否有人做這種蒐證的工作?如果以B8病人及護理長等人為第一波感染者,B8原工作人員為第二波感染者,現在強留我們下來的原因,可能是他們發覺已經有第三波(封院隔離尚未做好時,從A棟徵調過去B棟支援的人員)或是第四波感染者(支援的人員回到A棟在A棟散播)的產生。
當我們在上一波感染觀察時間的同時,卻無法阻斷下一波感染的發生,而必須再度延長觀察時間,如此一來,最後的結果就是全部的人員都遭感染。除非你能夠在和平醫院的某個封閉的角落,自己切斷和所有人的一切接觸,獨自生存到封院解除的那一天為止。封院的第一天,應該要每個人發配一個獨立的房間,並由外來的人穿生物防護衣來幫我們每個人每天量體溫、提供衣食、和維持秩序,但是這些舉措都沒有,院內的人自行維持系統的運作,已造成交叉感染的發生。
大雄醫師和學長算出要A棟500人14天不發燒的機率等於1個人20年不發燒的機率。這個機率實在很低,A棟的人應該儘速撤出並找500個單人房隔離14天。各科主任忙著相互聯絡,準備和葉金川教授提出我們的訴求。
雖然嘴裡這麼說,我們兒科醫師還是照樣發便當。我被分到送A5的便當,那裡大約有100個便當要送,其中AICU大約有20個人。我從電梯口推出半截推車大喊:「趕快來拿便當!」AICU鐵門外的有個人穿著白色生物防護衣坐在警戒線的後面喊:「我不能過去!」沒辦法!一咬牙把便當推到警戒線外放下就快跑,我回頭瞄了一下洗腎室、秘書室和院長室,現在有大約80個人現在在這裡做治療或過著隔離生活。
今天醫院開始流行用大塊步或床單泡消毒水,然後放在各個進出口或電梯口的地上給大家踩。A6的地上處處可見,可能跟發佈不幸消息有關。目前各個科室私底下的連署行動悄悄在進行,高層對A棟的提早疏散的計畫到底是否能接受?就看我們能不能把握住這關鍵的幾天。
第八日(2003年5月1日)
早上大雄醫師拿著耳溫槍笑著走向我,「接受現實吧!」一量,37.6℃,全科最高,不過還是不算發燒,身體也沒任何異常。在這幾天情勢未明的隔離生活裡,疑神疑鬼很正常,像我們個性一向活潑的黃主任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常常和高層開會後聽到不利的消息就會說:「我好像得到SARS了!我覺得我的免疫力已經沒辦法去抵抗它了!」學長問我的咳嗽是不是在封院之前就開始?我說不是!我很清楚他的懷疑是什麼。
他懷疑4/18胡姓病人在急診室造成的感染擴散(line2)會不會經由我傳到科上?因為4/18當天我與那個急診外科醫師一起在急診室值班,而我們兒科急診一向都是和外科急診共用同一個護士。那位急 診外科醫師後來得到SARS送台大,目前已經好轉。我個人本身是不大認同這種推論,因為那一波遭到感染的人現在不是康復中就是病的很嚴重,而我連發病都沒有,不過一被懷疑也會叫人擔心個十天八天的。
至於要隱瞞病情那更是簡單不過,只要偷吃退燒藥就好,誰叫SARS的初期症狀就是輕微的發燒呢?這種道理連阿嫂都知道。新生兒科廖醫師常常削水果給大家吃,說可以增加抵抗力,尤其是芭樂,他說吃了大便會便硬,我聽了連忙跑去吃了一個很大的芭樂。
電視上報導B8護理長陳靜秋不幸死亡的消息,台北市長馬英九前來致意,並比照公職人員從優撫卹。昨天我從網路上得知此不幸的消息,長庚的同學post說她自己拔掉氣管內管,後來又被醫師重新插回去,但是不久之後就宣告急救無效死亡,我得知很是難過。我才剛來到和平醫院服務不滿一年,不曾看過她,但科上資深的醫師都認識她,她是全台灣第一個因SARS而死的醫護人員,從4/17發病到4/30死亡歷經短短的14天。不幸中的小小幸運是,因為她公務人員的身份可以領到大約一千萬台幣的撫卹金,但是其他的無名英雄呢?阿嫂、護生呢?因錯誤的政策或是被上級主管壓迫去送死的人呢?希望政府或企業主財團能夠從優對待這些在第一線奮戰的醫護人員,使我們能夠無後 顧之憂的堅守住崗位。也讓政府想想花錢做好隔離可以省下多少撫卹金?多少條不必要的人命?!
不幸消息持續傳出,昨晚我們也另外得知B8印尼籍看護在基隆長庚死亡的消息。她就是我們A607的病人,4/22發病到4/30死亡只有短短的9天,這讓我們非常擔心A6的林護士。她是4/22上A6小夜班的護士,由於病人住院時必須由護士詳細詢問基本資料和疾病史,她當時沒戴口罩沒有做任何的防護,在一般談話距離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她便染上了這個疾病,由此可推測此病飛沫傳染力之強。其餘三名有到過A607,也沒有做任何防護的護士,並沒有像她一樣跟病人有過近距離的對話,到目前為止均無發病跡象。
如果有人問我隔離這幾天觀察到SARS的最有可能的傳染途徑是什麼?我個人認為飛沫傳染還是最主要有效的傳染途徑。目前林護士在國軍松山醫院高燒兩天不退,任何退燒藥都無效,高燒時意識不清,還有拉肚子。我們科上的人關心她有無打IVIG,如果還沒,叫她趕快自費打。IVIG不便宜,一瓶大約要台幣3000元,以她的體重來算兩天總共要打掉40瓶共120000元,但還是值得。後來得知那邊無藥可打,連蔡醫師吃Ribavirin也只給7天而已。
醫療資源似乎出現分配不平均或是短缺的現象,改善此點刻不容緩,如果在SARS初期不迅速投予Rebavirin和IVIG,那麼病人很快就會呼吸衰竭。A6的小姐打電話去關心她,發覺她說話時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她說她很不舒服,非常想吐。Ribavirin是一種干擾病毒複製酵素的藥物,它同時也會干擾人體其他正常的代謝功能,副作用非常的大,吃下去會有疾病更加惡化的錯覺。據我們一位去照顧SARS病患的A6小姐說,她在B8看到的病人都吃不下東西,然後一直吐一直吐,身體非常虛弱,還有頭痛欲裂。病人痛到向她拿止痛藥跟安眠藥,可是幫助不大。那裡的人生存意志力非常的薄弱,既無助而且還要面對所有人對他們的歧視。
下午忽然想到外面的世界還是照常運作著,我想到我報名的網球班已經好幾堂都沒去上了。打電話過去球場,老闆娘責備我怎麼沒有事先請假,沒有請假是不能補課的。我誠實的回答說我在和平醫院,她很害怕的回答叫我不要回去上課了,話沒說幾句就掛電話。我終於瞭解以前在醫學院上課時,老師所提到的病患人權問題。病人總是覺得生了病周圍的人看不起他、不把他當正常人,醫生用權威來歧視他,或是醫療行為傷害了他的心裡。如今我一點一滴的都感受到。
晚間又聽到葉金川教授的廣播,報告B棟疏散的進度。他強調他也有幫A棟的人找疏散的地方,如國軍英雄館和麒麟飯店或是中壢的某個軍方單位,可是碰到的問題是對方不答應,他層級也不夠高,不過他會儘量幫我們想辦法。他在廣播中說他是救火員,是進來幫我們拆炸彈的人,他已經儘量的拆,不要沒事就詛咒他。我想可能是各科室的連署抗議把他給逼急了。
今天一天有關於撤到哪裡的傳聞總是不絕於耳,每次都帶給我們很大的希望,只是當一天的結束時,我發覺我還是躺在A612的同一張床上。
2009年5月20日 星期三
【轉錄】和平醫院小兒科醫師林秉鴻日記(上)
Dear Friends:
寫這封信的目的是想要直接告訴你們真實的情況,避免被不當的媒體和政客所操弄,因為我們困在裡面的情況和電視上報導的角度是不同的。我們在裡面直接面對的是最真實不作假的東西 - 求生存。媒體和政客所面對的是他們的收視率和政治生命,而且是由外向內來看整個和平醫院和SARS,這些資訊對大家來說都是沒有用處的,因為以後大家都是獨自面對SARS。我們的經驗是很寶貴的,大家可以多想想什麼是我們做對的,而什麼是我們做錯的,以後當SARS就在你面前你該用什麼方法來幫你度過難關。
在疫苗還未研發出來之前,我們人類老祖先早就給我們解藥了,那就是智慧、信心,以及與病毒同步進化的免疫能力。人類歷史上歷經黑死病、天花、痲瘋、甚至愛滋病而未滅絕,靠的就是這幾樣簡單的東西。SARS並不恐怖,恐怖的是人類自己本身的貪婪、軟弱、自私、怪罪他人所衍生出來的災害,拿這次粗魯的集中隔離事件來說就是個最好的例子。電視上聳動的報導都是做出來的,大家隨便看看就好。
請將這封信轉寄給你們身邊的每一個人,或是張貼到各大BBS站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翻譯成其他的語言。不要回信到我信箱,我拒收任何信件,我怕一人一信就塞爆我的信箱了。我還會與大家聯絡,謝謝!
和平醫院小兒科醫師林秉鴻
前一日(2003年4月23日)
早上起床之後,電視用很驚悚的報導和平醫院有7名SARS極可能病例,爆發院內集體感染。其實這件事情在昨天院內的耳語就已經沸沸揚揚,只是院方一直沒有公開的說明與措施,處理的時效是有點晚。媽媽驚慌失措的叫我不要去,反正我都已經要去另外的醫院任職,我說先去醫院看看上級有什麼指示,我相信醫院應該會有一套有效的管理防疫措施。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當初的想法真的是太天真了。
來到醫院之後,可預期的,除了病患家屬人心惶惶之外,所有醫護人員也是人心思變。整個上午病房忙翻了,所有病人都吵著要出院,院方的指示要把全體病人轉往士林的陽明醫院,可是萬華離士林實在有點遠,大部分的病人還是選擇提早出院或是自動離院再自行前往其他家醫院的急診為多。但還是有4位病人表示要留下來繼續住院,我們醫生護士都笑笑說應該叫院長頒發「和平之友」獎章給他們。
下午召開科內會議,院方指示和平醫院關急診、病房、及門診,只剩下預約門診的部分,本科也精簡留下大約1/5的人力,大家輪流在家休息。其實我們科內的住院醫師都有輪值急診,誰會被感染都不曉得。
護理站驚傳出與我們科同一樓層的婦產科病人X光片發現肺右葉白色區塊,而且比昨天的來的大,科內同仁紛紛議論這兩張X光片,並且狂罵收她住院的主治醫師。這位病人正是B8病房的看護工,28歲印尼籍人士而且是名孕婦,不巧的是她這次照顧胡姓超級散播者隔壁床的中風病人。前天背病人的時候出現下體流血,晚間開始發燒,這位婦產科主治醫師明知其危險性還把她收來我們病房,自然被大罵豬頭。我們會本院感染科醫生但他一直遲遲未出現,最後是一名胸腔科醫師來看,他看了也說不能排除SARS的可能性,然後就走了。我們有4位照顧她的護士小姐聽了臉都綠了,她們事先並不知情。
全院籠罩在一股不安的氣氛當中,所有醫護人員強迫照胸腔X光,我照了,沒事,可以準備回家了。一位學姐照了之後發現有異常立刻被要求切一張電腦斷層,後來切出來只是一些纖維化組織,是舊的發炎留下來的痕跡。科內大家虛驚一場。
回到家後我立即沐浴更衣,晚餐自己一份菜飯並使用免洗餐具,我也盡量離爸媽遠遠的,兩位住校的妹妹也通知她們不必回來了,整晚接到親友的安慰電話不斷,甚至報秘方的都有。我心裡想想其實沒事的話有一段長假也不錯,在憂喜參半的心情之下也就睡了。
第一日(2003年4月24日)
早上睡覺睡到自然醒,起來看看午間新聞發現還沒什麼事,一樣用過自己一份的早餐之後,一邊回e-mail一邊心裡盤算這一兩個禮拜有什麼計畫。但不巧下午三點鐘便接到所有和平醫護工作人員緊急召回的電話,我搬了一只旅行箱,收拾好衣服、電腦和幾本書,和下班剛回到家的爸爸說明情況,然後就開車往和平醫院出發。
路上我還特別到7-11狂購一些餅乾糧食和一副撲克牌,接著又接到學長的一通特急電,說如果一小時之內不到的話就要被罰六萬塊錢。心裡想政府怎麼會發明這種隔離措施,把一千多名和平醫院員工全部召回和SARS病人關在一起,這不是要做一千多份的病毒培養嗎?在SARS的傳染途徑不明的情況之下,一千多人在一起很容易就交叉感染,然後就一個一個發病,剛好便證明台北市衛生局這個措施是對的。
在無奈的心情之中,最後到達和平醫院,戴口罩的員警把黃布條拉起來,我就驅車下停車場,停車場的出口已經被一座長椅堵住,不過我想想搬開其實不是難事,只不過現在萬夫所指,離開已經不太可能,而且在外面社區遇到也是遲早的事。
兒科的醫師幾乎全到齊,只有一位R1到現在還在落跑。大家聚在辦公室一邊看新聞一邊抱怨連連,婦兒科三班的護士小姐也幾乎全到,開始把嬰兒室的嬰兒床全部推出來,然後消毒嬰兒室,她們今天晚上全部都要擠在那邊過夜。院方高層現在更是忙著開會和應付記者,沒有任何的指示或說明,整個醫院簡直是無政府狀態。
我們還被通知家人要被居家隔離,心情更加沮喪。科內有位新生兒科的主治醫師,妻子也是本科的護理師,兩個人同時被隔離,六個月大的女兒還在家中不知託誰照顧。我們幾個住院醫師開始打掃清理病房並領東西(棉被、睡袋、枕頭、牙膏)等等,後來聽說衛生局長邱淑媞要來,便吆喝去堵邱淑媞,但是側門有兩層黃布條圍著,中間有警衛擋著,外面的布條圍著大批的媒體記者,裡面的布條聚集著我們和平的工作人員,等了半天不見邱淑媞來,大家就自行離去。
晚上大約10點,我剛好備好一份資料給科上的小兒感染專家蔡醫師,走進院長室看見黃主任、蔡醫師及吳院長等醫院高層正在和邱淑媞開視訊會議。好個邱淑媞!原來說要來是這種來法。主任和蔡醫師激動的說衛生局和疾病管制局應該要指派專人來指揮和平醫院,但是邱叔緹卻反要求我們醫院內部自己要組織起來,並要求院長要約束一下自己的手下。
我聽了心裡真的是涼到谷底。沒辦法!現在的內科主任黃蓮奇、總醫師詹尚易與全體內科醫師等人運用和平醫院僅有的11間負壓隔離房(其中有兩房不能用),一肩扛起第一線救治SARS的責任,等衛生局的人來實在太慢。當主管的人無法身先士卒,怎能夠瞭解第一線的實際情況呢?邱淑媞妳好歹也是和平醫院家醫科出來的吧!因為家醫科主任不讓妳升主治醫師,今天妳就來報復了嗎?
所有醫學界人士摸著良心都知道,現在每家醫院都藏著SARS病人隱瞞不報,SARS的滲入台灣,不是因為今天和平醫院漏看了一位病人然後爆發集體院內感染所引起的這麼單純,而是今日兩岸交流實在太頻繁,SARS早已悄悄進來了。台大醫師說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SARS防護網終於破了,這句話實在說的很沒知識也沒良心。
不過也好,他們的壓力也很大,如今終於可以找一個台階下。台大的成就在於卓越的ICU照護技術,使我們SARS的死亡率保持為零,這點我們必須向台大致敬,不過以後感染人數不斷攀升、呼吸器不夠用的情況之下,死亡率恐怕就沒有那麼漂亮了。
全台灣的醫療單位和衛生單位有個共同認知在,要在北、中、南、東各找一兩間SARS專門醫院,誰早被抓到院內感染誰就倒楣,所以大家都知情不報,以致於在和平醫院爆發之前,全台SARS疑似病例只有30例左右。今天將和平醫院一千多位員工及病患及家屬留在這裡,除了加強社會大眾「哦!原來SARS就是從和平醫院傳出去。」的懲罰性隔離之外,實在想不出來這種隔離法有哪一點符合防疫的原理?為什麼不把沒發病的的醫護人員居家隔離就好?要辦集中隔離為何不做好分區隔離?沒辦法!台灣人民好騙!政客愛演戲!
晚間又出現一位和平醫院護士搭乘阿囉哈跑回高雄的新聞,我心想這下和平醫院真的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晚間12點鐘行政院發佈命令讓符合七點條件的病患家屬能夠離院,更證明了這次的隔離是依照政治運作原理而不是醫學防疫的原則。院內不斷廣播全體內科醫師到五樓開會或到哪裡哪裡,我看他們遲早會力盡倒下,院內分區隔離的措施做的不是很好,又有一位跟急診及B8病房八竿子打不著的秘書室的行政人員發病。大家在一片謾罵聲中看完夜間新聞,忙了一天實在很累,也就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日(2003年4月25日)
大約八點的時候就被學長吵起床,說是有護士小姐集體抗議,在電視上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有些是我們A6病房或是急診的工作伙伴,新聞報導的方式先是用同情及人權的角度出發,接著市政府發佈命令說要罰六萬塊錢及記兩大過處分之後,在改以與香港威爾斯親王醫院醫護人員自動自發照顧SARS病患做比較報導。我還是一句老話:「今天政府是以強制集中隔離的方式,而不是以成立SARS專門醫院來做號召,來扣住這一千多人,既然如此我們要求隔離的人權以及正當性並不過份。」台灣媒體胡改濫造新聞的惡質由此可見一斑。
科內的醫師全部接受耳溫槍的測量,蔡醫師37.8℃最高,但還不到38℃發燒的標準,我37.2℃,好險好險!蔡醫師說她還有點拉肚子,她說她如果真的發燒的話就馬上從10樓跳下去,大家聽了都說沒必要這樣,總醫師學長趁她不在的時候叫大家盯住她,這幾天感染科醫師的壓力很大,不是去開會就是去看疑似SARS病人,幾乎沒有時間休息。
科內的人只要聚在辦公室內就戴著口罩,連睡覺也戴著只有吃東西時才會脫下來,而且每兩天就換一副。嬰兒室的隔離衣也被我們拿來利用,只要出去辦公室就穿著,手套也是戴著,尤其是當坐電梯需要按電梯按鈕時一定由戴手套的人去按。科內做每天例行性的消毒,用消毒水噴灑辦公室的器物桌椅,走廊及護理站。
但我們深知這樣的隔離漏洞還是很大,比如說主任常去和高層開會,至少院長副院長和內科主任就有進入SARS病房。蔡醫師有看過SARS極可能病例,護理長有去照顧SARS病患。如果從B棟那邊滲透到A棟那一點都不意外。
B棟照顧SARS病患的人力告急,醫院開始擺爛,要求A棟的護士小姐進入B棟去輪班,如不配合就要簽下離職申請書。我們A6的小姐大部分都簽了,醫院用這招也沒用,少數一兩個不簽答應去幫忙,那純粹是她們人格的崇高,到這個節骨眼,身外的名跟利還重要嗎?
科內再度召開會議,主任說她被暗示我們兒科醫師也要去B棟幫忙,她希望聽聽我們的意見。總醫師學長詢問工作的內容是什麼,結果是一些打雜的工作。又有人發問為什麼非要我們兒科醫師不可?主任說我們醫師被要求身先士卒,我們如果不去的話那麼護士小姐也不願意去。
我們覺得這種作法真的是很愚蠢,兒科的人力應該是保留到小兒SARS病患的出現,而不是在第一時間把我們都燒掉,而且現在B棟那邊照顧SARS病患的防範措施還沒setup好,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後來我們科內達成共識,除非是本院內科醫師全部不支倒地,而又無外院的奧援,我們兒科醫師只好披著隔離衣硬上,前提是要事先聲明我們不熟悉內科的業務,後果不能負責。
小兒感染科蔡醫師接著召開學術討論會,講題是The Worst Condition We Face,講解這幾天來SARS在本院擴散的大致可能途徑,以及如果我們都不去care SARS病患或是分區隔離沒做好我們會遇到什麼樣的最差情況。可能途徑大致如下:
Line 1
曹姓婦人,4/6發病,4/9來和平醫院然後轉台大4/9傳染給放射師,4/16發病轉三總
Line2
胡姓先生,4/18蜂窩性組織炎入急診住院A7,4/20自動出院,4/21發病回急診再轉台大,4/18傳染給急診醫師,4/22發病,同病室兩病人,4/22發病一名急診護士,4/23發病兩名急診實習護生,4/23發病一名醫檢師,4/23發病
Line3
B8不明患者
B8護理長,4/17發病
B8書記,4/19發病
3名B8護士,7名B8病人,1名B8工友,1名B8住院醫師,1名B8看護,4/21~4/23發病
2名洗衣房工友,分別於416及4/20發病(收送B8衣物?)
其中2名洗衣房工友是有問題的,因為洗衣房工友都是大陸籍人士,到底是B8傳給他們還是他們傳給B8,無法釐清。
變種冠狀病毒在口水、糞便、尿液,呼吸道及肛門都可以發現,病毒的接受體在我們的口腔、鼻腔上呼吸道黏膜、眼睛、肛門等黏膜上,皮膚上沒有此病毒的接受體,所謂的接觸傳染是指接觸到黏膜表面而不是皮膚,所以不要摸完口罩外面再去摸摸眼睛、挖挖鼻孔,飛沫和糞口傳染必須靠戴口罩和勤洗手及慎重的處理污物來避免。空氣傳染不能排除(指病毒可以不需黏附在痰或飛沫上,而是可以自由的隨風飄散,而且口罩無法阻絕。)
不要在不通風的地方待太久,睡覺的話要開窗戶讓空氣流通並關閉空調,我們現在睡覺每個人至少都相隔一公尺以上並且戴著口罩。病毒可在潮濕的環境生存一天,所以摸電梯按鈕一定要戴手套,周圍環境一天消毒一次的道理就在這裡,以防止間接接觸傳染。如果吸入病毒,感染率是50%。發病的人當中有10~20%喘到必須插管的地步,而香港經驗告訴我們極可能病例的死亡率由原本的3%上升到10%,這點應該是呼吸器及醫療人員不夠用所致。
經驗告訴我們如果在有呼吸器的照護之下我們的勝算是80~90%,是指發病的極可能病例的存活機會,如果沒有呼吸器的情況下,目前還沒有人作過統計。不過應該已經有很多人已經感染到SARS而只有輕微的症狀,所以到最後整體人類的存活率應該很高的。
最後蔡醫師還提到她實在不明白當局的集中隔離到底用意為何,她已經建議疾病管制局的人做全院人員唾液、尿液、血液、糞便的抗體測試、RTPCR、及病毒培養,讓和平醫院一千多人的犧牲能夠做個研究,對全人類有貢獻。
說完與會人士心情都相當沈重,主任出來講幾句話提振士氣,說是笑口常開身體的免疫自然好起來,就不怕SARS病毒了,說完大家用數位相機照了張合照。
傍晚公館國軍替代役男中心開放400床讓和平醫護人員去休息,但只限於B棟的人員,我們想上車但是被擋了回來,但其實我們A6的小姐已經偷渡過去了。
晚間大家又量一次體溫,我37.3℃,量到蔡醫師38.5℃,她心平氣和的說終於可以不用奔波去開會,叫我們給她幾分鐘的時間,她打了幾通電話,收拾好大包小包的東西,就到二樓去照X光,然後自己一個人到B棟去。我戴著手套幫她提到A棟與B棟的交接處,心裡實在非常生氣,外行領導專業結果就是會這樣,結果人才不斷被犧牲。(和平醫院小兒感染科蔡秀媛醫師目前開始有喘的情況,我們從她的行動電話得知,時間是2003/4/26/14:30,之後她拒接任何電話,早上還有電話聯絡本科,我們描繪下她設計的分區隔離動線。)
總醫師學長說其實她自己早就知道自己的情況,要不然她不會說那種話,幫大家上了這堂課。其實她會被感染我們科上很吃驚,因為她是我們科上唯一看完一個病人便洗一次手的人,做事非常細心,如果她會被傳染的話,那空氣傳染的可能性就很大。我們現在的身份以經由C級的隔離者上升到B級的隔離者(指跟疑似感染者有第一類接觸的人),情況不太樂觀。
蔡醫師走後我們執行一次全科大消毒,噴灑消毒水之後,再用紫消燈照射我們的辦公室及廁所一個小時,口罩換過,洗澡更衣之後大家獨自回房間睡覺。我睡不太著,打開電腦繼續寫我的日記。約莫兩點的時候我路過護理站,一位可愛的大夜nurse正在寫紀錄,照顧剩下倒楣的四床婦兒科病人,我和她聊天聊到去照顧B棟病人的問題,好像目前也沒有很好的解決方式。
這幾天打電話來探聽或是慰問的師長朋友很多,讓我感覺不是孤軍奮戰,可惜我還缺一位女朋友,如果有這樣的一個人來support我,那該有多好。可愛的nurse用耳溫槍自己來體溫37.9℃,我笑著跟她說妳要好好保重,她也笑笑回應我,之後我便回A612病房,結束了漫長的第二天。
第三日(2003年4月26日)
喚我起床的是院長的全院廣播,除了信心喊話之外,還強調已做好A、B棟的隔離措施。我聽了想想這真是個不錯的開始,沖淡了不少昨天悲戚的氣氛。起床測體溫,36.7℃,很好。
中午去領便當時發現事實又不是如此,還是跟前幾天一樣,各單位的人派人帶著口罩推著推車領便當,而且是A棟、B棟的人混合排在一排。排隊的時候還看到感染科的林醫師,他自己一個人來拿,耳鼻喉科的學長說,他現在是人見人嫌,醫院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他感控沒做好的緣故,所以他必須自己拿。吃便當時,陽明醫院的一名小兒科醫師出現在科內的辦公室,我們問市府派29名醫護人員來我們醫院做什麼,他回答照顧我們A棟的病人,我們說A棟根本不需要什麼醫師照顧,我們自己照顧就很夠了,你們來就是去B棟照顧SARS病人。
他說來之前就已經跟醫院簽切結書了,說絕對不去B棟,他算是半自願來的,想說每天還有一萬塊可以領還不錯,他的醫院只有一位是自願要來的。其他的醫院都是發配名額抽籤,誰抽到誰倒楣。我們心裡想這些醫師是來這裡瞎攪和的嗎?有皮膚科的還有婦產科的,現在醫院裡婦產科的病人只有一位,而且我們五位婦產科醫師全部被關在這裡不能走。至於皮膚科醫師,真不知道要來幹嘛。
早上蔡醫師有來電,問我們能不能幫她查到香港的總人口數,我們幫她上網查了,香港的總人口數是680萬,她估計了一下,算出了如果感染已經擴散,那實際上 留在和平醫院一千人中只有九人會發病。(後來隔了一天,她修正為一百人)我們當時聽了都深具信心。下午約兩點的時候,我們打電話過去,得知她開始喘,護士給她氧氣她還自己拿下來,她說如果她需要她會自己戴,之後就不接電話了。
黃主任很著急,因為現在都沒人管A棟。美國CDC的兩位官員進駐,可是並不瞭解目前我們A棟的情況,而我們A棟的人員很想疏散,但是外面不相干的人又跑進來。於是她想出來一個分隔A、B棟以及疏散的系統,我們看看都覺得她的構想比蔡醫師設計的更完善,於是葉師把她的想法打成電腦檔(附件一)。
她的大意是說A棟是一般生病的人住的地方,B棟是SARS的極可能病例住的地方,A1是照顧A棟病患的醫護人員和其他沒發病的人住的地方,B1是照顧B棟病患的醫護人員和其他SARS疑似病例住的地方,A1、B1各自在和平醫院外找一棟建築,各地區嚴格控管,只要身份一改變就到該去的地方。她說她這個構想已經跟很多高層說,只是他們都沒心情及時間聽,現在她要統計一下A棟各病房的人數拿去說服他們A棟根本不需要留守那麼多的人員在這裡。我們住院醫師一個人負責統計一層, 並把人數繪成表格(附件二)。
下午就是新聞報導和平醫院B棟出現三名死亡的消息,一名上吊自殺。原本我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SARS的殺傷力已經表現在它的非生物面。另外兩名是心率不整和心肺衰竭,和平醫院內科以前就天天有人死,只不過現在他們的死大概都會被解釋為SARS吧!
晚上得知蔡醫師的情況已經好轉,吃了Ribavirin之後,已經燒退而且不喘了,不過還有泥巴狀的腹瀉(請參考附件三)。她目前已經轉往國軍松山醫院隔離觀察,她昨天深夜在急診室留觀的時候,還寫了封信給高層當局(請見附件四)。蔡醫師!原諒我私自將妳的名字和信件曝光,我只是覺得如果留在醫院裡的每個人都是像妳這樣想,那SARS就好辦了。
有人自私的製造混亂的同時,有人是沈著冷靜的去面對,而且還考慮到其他人。真是人性的兩種極致。
主任極力斡旋的結果我們終於也可以轉往國軍松山醫院,但不久又打電話來通知我們不能去。整棟A棟的阿嫂全部住在我們A6,可是我們常常看到她們全部都沒戴口罩擠在小小的房間裡吃便當。B棟的8名阿嫂有幫忙推病人,據說幾乎全倒了。醫院緊急徵調A棟的阿嫂前去支援,但其中有一位發燒,坐車去替代役男中心又被打回來A棟。有位阿嫂說好在她每天都有吃普拿疼預防,才能夠順利去替代役男中心。也有B棟胖胖的內科醫生跑回來A6佔據房間,現在擺爛不去照顧病人。
A、B棟的隔離其實已沒意義,現在我們都明白自我隔離才是最重要。只要這幾天做好自己跟外界的隔離,一旦發病,身邊的人就不會怪你。
入眠時我再度想到如何解決SARS的問題,以目前的情況,就算是今天解除封院令,我也不想回家了。我天馬行空的想了許多方法,做了許多的假設,直覺這種新的疾病一定能夠破解的,以我才畢業一年的學養,我想的到的病毒學家一定想的更多更深。目前經歷這場隔離才第三天,日子還長的很,端看我們要以什麼態度去渡過。
2009年5月12日 星期二
集會遊行之「許可制」與「報備制」二者「理念」比較
李震山,【我國集會遊行法執行之研究】1992年,行政院研考會發行
轉引自鄭善印【集會遊行法上報備與許可致知理念型上】中警半月刊第526期,民國八十年四月
指標 \ 制度 | 報備制 | 許可制 |
基本理念 | 原則許可,例外不許。 | 原則不許,例外許可。 |
申報之性質 | 報備並非義務;不報備並不違法。 | 申請係義務,不申請即為非法。 |
申報之目的 | 請求保護 | 請求解禁 |
行政機關受理申報後之程序 | 受理機關無需為意思表示 | 受理機關必須為意思表示(准或不准) |
對於申報所為限制之性質 | 獨立的行政處分 | 行政處分之附款 |
對於申報所為限制之救濟 | 得提起行政訴訟 | 不得單獨提起行政訴訟(我國集遊法予以准許,係酌採報報制精神) |
集遊時達反申報內容之效果 | 原則上不得命令解散,若命令解散(行政處罰)而不解散應負行政責任。 | 原則上應命解散(回復禁制)若不解散,即負刑事責任。 |
未為申報之效力 | 並非違法,無須即命令解散,亦不負法律(行政)責任。 | 違法應即命解散,並負法律(刑事)責任。 |
是否集遊之認定及其效果(如假藉名義) | 無須認定,若欲予解散而無須認定時,只能就外觀認定,認定為集遊後,群眾亦非即為違法。 | 必須認定,其認定對象不但包含外觀,亦及於主觀意圖,若認定為集遊,則群眾即為違法(行政法)。 |
有反制團體在現場出現時 | 不可偏袒任何一方 | 應偏袒申請核可者 |
偶發性集會遊行時 | 並非違法 | 亦不允許 |
自行解散時之秩序維持 | 有報備者,由警察維持。無報備者,自行負責。 | 由申請人自行負責 |
受令解散而不解散時負責人之責任 | 行政罰 | 刑罰 |
集遊法報備制、許可制及我國現行準則許可制理念比較簡表
鄭加仁,【集會遊行法治與實務之研究】2005年,中央警察大學行政警察研究所碩士班
制度指標 | 報備制(異議制) | 許可制 | 現行作法 |
基本理念 | 原則許可、例外不准 | 原則不許、例外許可 | 原則許可、例外不准 |
申報性質 | 申請雖係義務,不申請雖為違法,但警察執行應依據比例原則裁量。 | 申請係義務,不申請即為違法。 | 申請雖係義務,不申請雖為違法,但警察執行應依據比例原則裁量。 |
申報目的
| 為保護人民集會遊行之自由,兼以維持社會治安。 | 請求解禁 | 為保護人民集會遊行之自由,兼以維持社會治安。 |
主管機關受理申報後之程序 | 受理機關無須為意思表示。 | 受理機關必須為意思表示(准或不准) | 受理機關必須為意思表示(准或不准) |
對於申報所為限制之性質 | 獨立的行政處分 | 行政處分之附款 | 行政處分之附款 |
對於申報所為限制之救濟 | 得提起行政訴訟
| 不得單獨提起行政訴訟 | 得提起行政訴訟(並設簡易申復程序,做為行政訴訟之前置程序,使自由權保障更落實) |
集遊時違反申報內容之效果 | 原則應命令解散,為須恪遵比例原則,若不解散,依其程度,分付行政責任與刑事責任。 | 原則上應命令解散,(回復禁止)若不解散,即負刑事責任。 | 原則上應命令解散,為須恪遵比例原則,若不解散,依其程度,分付行政責任與刑事責任。 |
未為申報之效力
| 違法是否解散,應公平合理考量人民集會遊行權利與其他法益間之均衡維護,不一定即命令解散。經警告、制止、命令程序而不解散時,依其程度,分付行政責任與刑事責任。 | 違法應即命令解散,並負法律(刑事)責任。 | 違法是否解散,應公平合理考量人民集會遊行權利與其他法益間之均衡維護,不一定即命令解散。經警告、制止、命令程序而不解散時,依其程度,分付行政責任與刑事責任。 |
參加未申報之集遊的法律效果 | 參加者得科處秩序罰。以首謀者同為責。群眾非責任主體。 | 首謀者及群眾皆為責任主體 | 參加者得科處秩序罰。以首謀者同為責。群眾非責任主體。
|
有反制團體在現場出現時 | 以保障報備者為原則
| 僅保障許可者 | 以保障許可者為原則 |
偶發性集會遊行時
| 無發起人,故無責任主體。應否解散,需依比例原則考量偶發性原因。 | 違法,應即命令解散。 | 無發起人,故無責任主體。應否解散,需依比例原則考量偶發性原因。 |
自行解散時之秩序維護
| 有報備時,由警察與負責人共同維持。未報備者,警察雖會派人維持,為負責人應負全部責任。 | 由申請人自行負責 | 有報備時,由警察與負責人共同維持。未報備者,警察雖會派人維持,為負責人應負全部責任。 |
受命令解散而不解散時負責人之責任
| 刑罰 | 刑罰 | 依其情節,經命令解散而不解散者,處行政罰;經命令解散而不解散,仍繼續舉行經制止而不遵從者,首謀處刑事罰。為解散與否,應遵守比例原則。 |